一首結構華麗的華爾滋把原本觀眾歡欣的鼓掌和安可聲止住,觀眾因為受到音樂感動的躁動卻被大師以人生的無奈回應。
西奧.安哲洛普斯(Theo Angelopoulos)執導的電影《尤里西斯生命之旅》,讓我開始注意世界情勢中人性關懷的啟蒙。無論之前看了多少文學、藝術作品,這部電影讓我認識到現世的處境,並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象。塞拉耶佛的殘破,巴爾幹半島的紛亂,同時也是西方文明的發源地–希臘和古典時期的文明和哲學的半島。電影中,電影的本質是主角,音樂則是與主角永遠的情人,情人的足跡是悠遠的號角聲,一再出現,艾蓮妮.卡蘭德若(Eleni Karaindrou)用法國號、雙簧管、單簧管多層次鳴響,在電影中扮演像船笛催促時間的倉皇和啟程,也像是傳統鳴金狩獵的搜尋躲藏在暗處的人、事、和物,又似向某種不平宣戰的無力感。懷鄉的感傷讓手風琴若有似無地提醒聆聽者,人生是離不了家的,那在心中沒有辦法面對的沈重是家的溫暖和面對家人的責任。
當音樂從電影中抽出,樂迷幾乎會背的樂章和影像理所當然的和樂團一同頌詠。印象中的演出總是比完美更完美,任何現場的聲音都會在印象中受到苛責,身體和耳朵又不敢置信所在的場地竟然能夠有如神跡再現的聲音將身體包住。
卡蘭德若若是繆思,她的出現似乎只需要為現場的樂團背書,不必動手刻鑿。二○○五年十月二十九日的下午,繆思出現台北國家音樂廳,與NSO合作,一場九十分鐘沒有中場休息的人生,刻意也無意。除了《尤里西斯生命之旅》,我幾乎慶幸我沒有看過其他的電影,純音樂故事性的編排讓音樂的生命獨立出現。電影中的影像還是影響了感覺,但是,對我來說,應該是合理的。與很多音樂會不同的,這場音樂讓我忘了我身旁的觀眾,只有世界,好像國家音樂廳不容如此的音樂,或說是這種音樂應當像是電影中,只有在霧中的殘破野台,才有如此解釋生命無常的音樂背景。當我回過神來,發現現場只有大約七成不到的觀眾,我自私的對自己說,這種音樂本來就不應該是讓人氣充滿的觀眾和觀眾席來把人生該有的留白迴聲瘖啞,因為空蕩的音樂廳,音樂更應該存在。無論咳嗽、打呼、哈欠、移動聲,因為音樂的稍弱,反而成了音樂的背景,這些日常聲音的正當性正如音樂存在的必要。音樂會開始時,甚至吞口水都深怕錯過一個音符的驚恐感,在聽到如人生的音樂,開始放鬆,也更因世事無常暗地悲傷。
這是一場不需要掌聲的表演,互傳衛生紙拭淚和靜靜離開可能更適合對謬思的尊敬,如同焦元溥認為這是對演奏安魂曲等樂種正確的對待。更詭異的,第三首歌開始,心裡開始惶恐,像是不小心踩近別人已經演出許久的人生,我遲到很久,但,沒有人會覺得不妥當,演出的任何一秒,現場的人會和我在同或不同的時候離開。我們都只是撞進這個已經演進許久的無常中,我們離開了無常還是記續。
無間斷的編排,使人更無助,也更必須站穩確立自己的位置。我對不起繆思,我不但被影響俗氣地鼓了掌,更沒有起立致敬。安可聲四起,我不抱任何的寄望要謬思再顯靈,但是音樂不能免俗地繼續,覆應安可聲,是中場出現過的華爾滋,把人架上了不能控制自己的樂章,小調和無奈的鼓聲,推拖著自投羅網的呼叫安可者。我被音樂拖著,我被迫隨音樂起舞,我誤入的是隨時可進入和退出時間的演進,繆思這樣的提醒,也懲罰著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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